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系列报道之六：那一刻，没打算活着回来

在硝烟中久经磨砺的张存英，深知和平盛世来之不易，这位90岁的老人眼中充满了回忆，我们跟随着他的故事，思绪跨过鸭绿江大桥，重返那片战火纷飞、鲜血浸染的土地……

对岸是漆黑的一片天地

1930年4月20日，张存英出生在丛台区三陵乡北高峒村一户普通的农民家庭。

1947年3月，17岁的他入伍参加了解放战争，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49团3营7连的一名战士，跟着部队走进了大别山。那时的他虽然矮弱瘦小，却从未掉过队，常被领导夸赞，“小同志，真争气啊！”

新中国成立后，他又跟随部队来到广西剿灭土匪。直到1952年夏季的一天夜里，“部队突然紧急集合，坐船前往广州，后来得知要去参加抗美援朝战争。”他们光荣地成为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。

他们的部队从广州换乘火车一路北上，整整坐了一个星期的火车。“火车在安阳短暂停留时，我给家人写了信。随后，火车在石家庄停留后，就再未停过，一直北上直达安东。”

到达安东的张存英和战友们还穿着单衣单裤，不久部队配发了棉衣棉裤，他们在这里接受了二十余天的朝鲜语培训，为入朝作战做最后的准备。如今，他还能流利地说几句朝鲜话，让前来采访的记者感叹他惊人的记忆。

1952年8月25日夜晚，他随部队步行跨过鸭绿江大桥，那一夜，他终身难忘。“当我们走在桥上，回头望向祖国的岸边是一片灯火通明，再往前看朝鲜对岸是漆黑的一片天地。我们当时都抱着誓死保卫国家的决绝之心，那一刻，没打算活着回来。”

跨过大桥，张存英和部队都淹没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之中。他被分配到中国人民志愿军45军，奔赴朝鲜中线地区作战。

战马替他挡住了炮弹

朝鲜的寒冬，令他记忆深刻。零下三四十度的温度，常常还要在及膝的大雪里独行。张存英作为骑兵通信营里一名志愿军战士，除了往各地送信，还要侦察敌情和阵地的情况。

在一次侦察18号阵地返回部队驻地时，张存英和两位战友途经马成里这个地方，路上遇到两位朝鲜老人和女儿给过往的志愿军战士送水喝。他们在此喝了几杯水后继续前行，突然道路前面出现了美军敌机，密密麻麻的炮火立刻封锁了这段区域，但他们必须穿过这个地段回去复命。

“子弹像下雨一样射过来，几千门炮一同发射，那时我们三人别无选择，只有向前冲冲冲，加快骑马希望能尽快突围出封锁区。”但密集的炮火，还是夺走了两位战友的生命，张存英则因自己的战马奔跑快，且战马为他挡住了飞射来的炮弹，他死里逃生才躲过这一劫。

回头望了望牺牲的战友，他想只要还有一口气，就必须带着侦察的情报回去复命。他的左胳膊受了重伤，血肉模糊，骨头露在外面，他一路蹒跚奔跑了二十多里才到达部队。

回顾那次经历，三人中只有他活着回来，两位牺牲的战友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名字——郭朝方和刘兴全。想起战友，张存英的眼睛湿润了。这是他在朝鲜战场上负伤最重的一次。

同乡战友替他送信牺牲

负伤后的张存英，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休养后，迅速返回部队岗位投入战斗。一次，上级安排他去给另一个部队送信，他已经走出很远了，年龄稍大的战友瞿今朝却担心他伤病没有完全康复，撵上他执意要替他送信。

瞿今朝是我市曲周县人，比他人多了份同乡情谊，也比旁人更多了对他的照顾。无奈之下张存英只能听从这位年长大哥的安排，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，却不承想，这是最后的告别。

当天晚上，瞿今朝按时完成任务后，在当地部队驻地休息，深夜他所住的房子被搞突然袭击的美军敌机轰炸，瞿今朝壮烈牺牲。张存英得知这个消息后痛不欲生，他说：“如果他没有替我去送信，就不会牺牲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。”

面对战友的牺牲，他擦干眼角的泪水，将悲痛化为无穷的力量，誓死打赢这场保家卫国的战争。他参加了攻打161高地、130高地、11号高地的战斗，在争夺18号高地战斗中再次负伤，后又加入12号高地守备战。在朝鲜隆行里战役中，他荣获一等功。

雪地埋伏炸坦克

作为骑兵通信营的战士，张存英还常常去做侦察兵，执行埋伏在雪地里炸坦克的任务。

“我们趴在雪地里，一趴就是十几二十几个小时不能动，埋好地雷后，等着敌人的坦克经过。那时我们制作的‘王八雷’命中率很高，地雷的两个耳朵上安装吸铁石，坦克一经过就被吸上去了，我们一拽导火索，坦克立马报废。”

可等候敌人坦克的过程却是异常艰辛，“在超低的气温下长时间趴在雪地里，我们的棉衣棉裤都被浸湿了，每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手脚冰凉，也不能吃东西，渴了就抓把雪放进嘴里。”如今回想起那段过往，张存英自己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，但是“我们每次去执行任务，大家都抱着不打算回来的念想去拼死完成任务”。幸运的是，每一次他们都圆满而归。

战争结束后，他于1955年3月回国，退伍后回乡务农至今。

“我能活着回来，还能过上现在的好生活，已经很知足了。我们现在的好日子，不就是那些牺牲的战友们，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吗？”谈话间，得知今年的抗美援朝纪念日与重阳节在同一天时，张存英透过窗户望了望屋外的那棵山楂树，树上已结了红红的果实。他说，我们这些抗美援朝的老兵们，就像这红山楂一般，在和平年代享受着甜蜜的晚年生活……

邯报融媒体记者 刘圆圆/文 周绍宗/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