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子论战十二子(中)

荀子论战十二子(中)
2019-01-15 15:05 邯郸新闻网 编辑:马丽英

刘志轩

上一篇介绍了荀子《非十二子》中批评的三种学派,六位学者。此篇继续介绍荀子批评的另三个学派,六位学者。

荀子批评的第四种学派是,“尚法而无法”。

荀子说:他们崇尚法制但没有法度。对上面君主的话言听计从,对下面的百姓则依从习俗。整天谈论制定典章文理,讲一些抽象的法治论,却否定尚贤使能,轻视贤智人才在法治中的作用。及至详细考察他们的理论,却是迂阔而不切实际,不能用来治理国家,维护礼义名分。然而他们却说得出根据,说起来又很有道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弄大众。这样的人是谁?是慎到、田骈也。

慎到比荀子年长数十岁,称慎子,邯郸人。早年学黄老道术,他曾长期在稷下学宫讲学,受上大夫之禄,是稷下学宫中最具有影响的学者之一。他是从道家中出来的法家创始人之一。他讲法而兼讲势,把君主的权势看作是执行法治的力量。荀子评价他“尚法而无法”,认为他的思想学说是一种迎合君主与大众的学说,细究起来很难看出它的落脚点在哪里,散乱而不成系统,因而是不能用来安邦治国的。

田骈,齐国人,战国时期的思想家、教育家,为先秦天下十豪之一,也是稷下学宫中最具有影响的学者之一。他雄于辩才,本学黄老,与慎到齐名,学说与慎到相近。

荀子批评的第五种学派,是总喜欢“出新”,认为只有“新”的才是先进的。

荀子说:他们不效法先王,不赞成礼义,而喜欢制造奇谈怪论,玩弄奇异的言辞,分析入微却不合实际,雄辩动听却没有用处,做了很多事情却功效很少,不可以作为治国的纲领。然而却说得出根据,说起来又很有道理,足以欺骗迷惑愚弄大众。他们是谁?是惠施和邓析。

惠施是战国政治舞台上最活跃的人物之一,名家思想的开山鼻祖和主要代表人物,宋国商丘人。他为魏国制订过法律。因为他是合纵抗秦的最主要的组织人,在当时各个国家里都享有很高的声望。

邓析是春秋末年的郑国思想家和革新家,名家学派第一人。他是坚决反对“礼治”的先行者,“不法先王,不是礼义”。他不满子产所铸刑书,竟自己编了一部《竹刑》。邓析提出“事断于法”的主张,即必须以法作为判断人们言行是非的标准,所以后来法家反对“礼治”、主张“法治”。在学术思想上,邓析和整个名家一样,对于传统的一切,无论是政治的、经济的、道德的,都要重新思考,重新评价。总想“创新”,总以为过去的、历史的都是不合理的,只有新的才是先进的。

荀子批评的第六个学派是,自以为才高志大,却不能自圆其说。

荀子说:他们粗略地效法先王而不得要领,然而却自以为才高志大,见闻广博。依靠古老的观点来炮制学说,称之为“五行”,非常怪僻荒诞而不成体统,幽暗神秘而没有说明,闭结晦涩而不可理解,还冠冕堂皇一本正经地说,这是先师孔子的真传啊!子思倡导在前,孟轲附和于后,世间愚昧无知的儒生们也跟着吵吵嚷嚷,而不知道他们的错误,于是就接受下来并且传播下去,还以为孔子、子弓就是立下这样的学说恩惠于后代。这样的人是谁?这是子思、孟轲的罪过。

荀子纵论天下学问,在批评前五种学派的时候,说他们是“欺骗”“迷惑”。而批评第六种学派子思和孟轲的时候,则说他们是“罪过”。

可见,荀子对儒家内部的思孟学派歪曲孔子思想,在社会上造成不良影响是多么深恶痛绝。

子思,姓孔,名伋,孔子之嫡孙,相传曾授业于孔子的高足曾子。孔子的思想学说由曾参传子思,子思的门人再传孟子。后人把子思、孟子并称为思孟学派。

孟子,比荀子年长约50岁。他中年以后怀着政治抱负,带着学生周游列国。随从的学生最盛的时候,是“后车数十乘,从者数百人”,到处受到当权人物的款待。他到了哪一国,都无所顾忌地批评国君,甚至责备得国君“顾左右而言他”,而他的政治主张却不被接受。孟子曾经两次到齐国,收到齐宣王的热情款待,但齐宣王只想用其名望,并不用他的主张。孟子晚年回到故乡,从事教育和著述。

荀子批评思孟学派依靠古老观点炮制的“五行”学说,究竟是何内容,荀子没有细讲,后人谁也解说不清,有人猜测是“金木水火土”,不被大家认可,思孟的“五行”说成为千古之谜。1973年冬,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“帛书”和一九九三年冬湖北荆门郭店出土的“竹书”中皆有“五行”。学者们认为,所谓思孟“五行”学说所依靠的古老观点应该就是新发现的“帛书”和“竹书”上的“五行”。其内容是“仁义礼智圣”。在荀子看来,思孟根据这种古老观点炮制的“五行”说,却堂而皇之地打着孔子的旗号,称“此真先君子之言也”。大有鱼目混珠,以假乱真之嫌。因此,鼓吹此“五行”之说的子思与孟子,被荀子批评为与其他五派十子一样,是“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”之人。

有学者认为,荀子对子思和孟子的批评,过于极端。

荀子究竟为什么如此严苛地批评思孟的“五行”说呢?按照荀子的理路来分析,原因至少有两点。

其一,“五行”说与孟子的性善论相一致。孟子说:“恻隐之心,仁也;羞恶之心,义也;恭敬之心,礼也;是非之心,智也,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,我固有之也。”(《孟子·告子上》)荀子对孟子的“仁义礼智”“我固有之”,来自先天,并非后天学习所得的观点,在《性恶》篇中早有批评。他认为孟子的这个观点是“无辩合符验,坐而言之,起而不可设,张而不可行”。对于这种只能说不能做,似是而非的理论,荀子要再次给予严厉批评。

其二,战国末期,天下趋于一统。法家理论甚得重用,儒家命运岌岌可危。荀子以性恶论为基点,创造性地倡导儒家的礼制思想,用“隆礼重法”指导社会实践,与法家抗衡。而孟子以性善论为基点,倡导“修心”。用“修心”立“仁德”;用“仁德”行“仁政”;因“仁政”而行“王道”,这种内向化、心性化的理路,只能是一种道德说教,不能形成条律和制度,更不能用来治国,不足以与法家抗衡。

荀子对孟子的批判并不是儒家内部的派系之争。荀子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匡救乱世,拯救儒学。荀子对思孟学派的“五行”理论进行严苛的批评,是出于对付法家学说,拯救儒学的战略需要。

汉代在众多学说中寻找长治久安的治世之道,最终选定“独尊儒术”。此“儒术”是荀子创建的“隆礼重法”,而不是孟子的“以仁心施仁政”。实践证明,荀子对孟子的批评是正确的。荀子不是“极端”了,而是在维护与发展儒学。

至此,荀子的《非十二子》已经完成了他对世间流行的歪理邪说的批判,文章到此为止了吗?没有。荀子还没有完成写《非十二子》的目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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