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师,一场红色记忆的诉说

七师,一场红色记忆的诉说
2018-10-22 15:42 邯郸新闻网 编辑:马丽英

罗楠/文

每天的黎明时分,我都会在窗外的歌声中醒来,于晨曦中看着那棵大树慢慢变得清晰。然后,是广播体操熟悉的音律响起。仿佛,又回到了17年前的早晨,将明未明的时刻,古老的校园还未真正苏醒,而生动的面庞,年轻的声音,跳跃的心,已陆续从宿舍里飞出来,开始一天的早课……

记忆是需要载体的。当外地的同学旧友,他们的语气总是兴奋中透着期盼:来,快说说她现在怎么样了,我们的学校,你离她那么近,她变了有多少?

就如同此刻,我依然可以从歌声、大树以及窗外空旷的校园辨认出我们少年时的寒暖,亦像一位长者,你依偎着她,她看着你长大,却都忽略了对方的细微变化。

该从何时何地说起呢?

这样一个历尽沧桑,自尊自贵的地方。那个时候,大名这座古城地处直、鲁、豫三省交界,为直南地区(包括现河北南部、河南北部、山东西部)37县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,直南道尹公署、直隶省高等法院均设立于此。那是20世纪20年代。

20世纪初,旧式教育已远不能满足当时当地的实际需要。那年7月,直隶省教育厅暂借大名县城西街县立第一高级小学前院为临时校址,开办省立第七师范学校。同年11月,准备校址搬迁工作,学校由大名城内迁入北关外的新校址。

1928年10月,直隶省改称河北省,学校易名为河北省立第七师范学校。1933年10月,更名为河北省立大名师范学校。

在其后近一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中,每每念及它的名字,人们总会亲切地称呼它为——七师。就如同人们记忆中的大名总是那个世态风流的大名府一样。隐秘的,富含岁月的激情。

七师,红色七师,抵得过千言万语,又饱含深情诉说,它的过往在悠悠岁月浩浩青史中愈加生动起来。

16岁那年,我考入大名师范。那时懵懂,尚不知她有过怎样铭心刻骨的过往和惊心动魄的时刻。入学的目的也很单纯,于女孩子而言,教师的职业无疑是妥帖安稳的,进入师范,仿佛以后的人生也必是静好无恙。

那时它是中等师范学校。

觉出不同,源于校园中央的雕像。一位老人,民国的装扮,着长衫,戴便帽,儒雅而坚毅。似乎是在硝烟过后默默守护着这片校园,又或者,在等待昔日的同事和战友。

老人是谢台臣先生。

1923年6月,天津《益世报》刊载省长会议决定在大名设立第七师范学校。7月,正式定校名为“直隶省立第七师范学校”,并委派谢台臣为校长,着手筹办事宜。谢台臣辞去省议员职务由天津奔赴大名。

五四运动爆发不久,新文化运动方兴未艾,这股激流也震撼和冲击着河北教育界。早年接受过旧式教育的谢台臣,经过

五四洗礼后,积极致力于教育革命,提出“以作为学”和“师生打成一片”的教育主张,也成为大名师范后来近百年的传统。

作为师生的统帅,校长谢台臣是传播新思想和进步文化的第一人。他的教育语录说:“凡是称得起科学的理论,统统都是‘作’的经验结晶,同时又是推进‘作’的经验发展的动力。我们要尊重劳动,会生产,说真话,做实事”。

他反对学生关起门来读书,读死书,所以七师的学生课外活动总是多种多样,配合各科的教育教学,培养学生动手能力:手工课教授木工、缝织技术;图画课教学生制图,对用具、房屋的测绘能力;生物课密切与园艺结合;生理学与医药结合,还试办一些小型工厂,制胰厂、制革厂、织布厂,种植农作物,开设照相部,饲养鸡鸭鹅猪……

先生一面教书、一面学,学生一面学、一面当先生。这或许更接近雅思贝尔斯教育的本质:一棵树摇动一棵树,一朵云推动一朵云,一个灵魂唤醒一个灵魂。学生看不到教育的发生,却实实在在影响着他们的心灵。

彼时七师是官费。学生大多来源于直隶南部的乡村,因省教育厅规定,师范生不收取学费,且有生活补助,所以贫寒家的孩子更愿意报考。

尽管谢校长竭力为他们营造了一所花园式的学校,一处看似乌托邦的安身之所,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,连年的军阀混战,匪祸蜂起,社会秩序混乱,不仅在乡村酝酿着革命的风雨,在七师,也有一股情绪在涌动。

七师从诞生的那一天起,就聚集了一些激进的知识分子。晁哲甫,王振华,他们有着相同的经历,都是坚定的新民主主义者。在谢校长的推动下,科学与民主之风弥漫校园,《独秀文存》、《呐喊》等进步书籍是每个师生的必读之物。

历史中的每个事件都不是闲来之笔——1924年10月,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,组建一支从军阀部队分化出的国民军,此举在大名七师中引发激烈争论;

1925年6月,上海爆发“五卅”惨案,大名七师联合大名十一中、大名五女师组成联合会,到各街商号宣传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暴行,支持上海工人罢工;

1925年7月,学校在授课中开始讲授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,学生开始阅读马列书刊,传唱《国际歌》;

1926年3月,北京发生“三一八”惨案;1926年5月,国共合作北伐开始,七师师生备受鼓舞,渴望参加革命。

直到,1926年的8月,大名人、时任中共豫陕区区委委员兼开封地委负责人冯品毅的到来,加速了七师党组织的建立。

他也曾是谢台臣的学生。

象牙塔的大门已经打开,严酷的现实已慢慢逼临。苦难的中国,犹如秋末冬初的黎明,浓雾笼罩,凝滞不前。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,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长夜,编写着宣传马列和共产党的新教材。不久,七师成立了读书会,或称马克思主义研究会,成为学生集中学习革命理论的场所。

这颗革命的火种就这样被埋在了七师,或者说冀南的大地上。

没有人能想到它的燎原之势。

在今天回望1926年的10月,那些血性的青春身影,在晚秋的萧瑟中格外耀眼。从农村到厂矿,从地上到地下,从省内到省外,学生党员掀起了波澜壮阔的革命斗争。

中共大名七师党组织的诞生,直隶省立第七师范学校在冀南党史上书写下浓重的一笔。

秉持着内心的信仰,红色七师成为直南革命策源地,大批青年从这里踏上革命征途。谢蕴山、刘大风、李大山、王从吾、平杰三、裴志耕、铁瑛、王维纲、刘汉生、成润、白映秋、刘镜西……从这所幽静的校园里走出了200多名职业革命者,40多名省军级以上干部,100多名厅局级干部和著名专家、学者,40余人为解放事业而牺牲。

因为他们,所以名重。

逝去的只是时光,而所有曾历经的一切却永远沉积下来,固化成永不忘却的历史。

后来我又多次回到校园。在熟悉的建筑中兜兜转转,仿佛转过这条小路,就会遇到故事中的人物和传奇。校园纪念馆内张挂的一张张图片,模糊的容颜已看不出悲喜。

有人说,你之所以看不见黑暗,是因为有人竭尽全力把黑暗挡在你看不见的地方。二十世纪苦难的中国,多少人被拖出可能拥有的,一份安分守己的人生,被逐上往蹇来连的人生苦旅,这些爱国学子们,以热血与呐喊,以笔杆与信念,以“我以我血荐轩辕”的无畏和赤诚,将这颗火种燃遍直南大地广袤的原野和城镇乡村,照亮直南革命的道路,他们,为七师铸就了一座座红色丰碑。

今年,七师迎来了95华诞;2023年,她还将迎来百岁华诞。世事变迁,校址不移,她就像一位耄耋老人,见证过历史重要的时刻,几度浮沉,有欢欣也有痛苦,有坦途也有曲折,有山重水复,亦有柳暗花明。时光荏苒,初心依旧,犹如窗外舒卷奉献了近一个世纪的老树,默默立在那里,支撑着信仰。

她成了一个共同的名字,一个所有从这里出发的学子共同维护的记忆。

每次从校园离开,都会有一种未知的惆怅在心头缠绕,就像多年以前毕业的那一天。那是人生最初的起点,风华正茂,三年的时光沉淀于记忆,在我们从朴素走向人生繁华的日子里,她也在悄悄改变着容颜。1956年,她被定名为“河北大名师范学校”;2003年3月,改名为“邯郸师范专科学校大名分校”;2004年7月,更名为“邯郸学院大名分院”。

变的是身份,不变的是初衷。她仍以她独特的气息,召唤着我们,去庇护她的健在、逝去和新生。

是的,于我们而言,要一直走下去。生活本就是草蛇灰线,伏延千里,谁也不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但要走,要生生长流,步履不停。不可否认的是,每一个从这里走出的人,始终带着七师的记忆,那条坚韧的、红色的血脉成为你我共同的标记,它使我们在多年之后,成为互相辨认的印记,不论身在何方,是那句热切的“我也毕业于大名师范”,她知道我们内心的历史和时光,也是我们最终可以回得去的那个地方。

近百年的岁月山高水长,七师,以她最初的模样,呼唤故人千里万里归来。

就像这世间所有的离别,都终将会以另一种方式重逢。而我,会每天在校园的晨曲中醒来,一如从未离开。

相关阅读